【没“咸”日子不好过】当年,我是知青……(二十)(方世岳)
没“咸”日子不好过
在兴化用餐,下饭的菜称之为“咸”。请人吃饭,客人就会问:你喊我喝酒,有什么“咸”啊?最近我的知青同学王善阅读了我写的《当年,我是知青……》系列篇,就在去河南旅游的大巴上给我们讲了段“咸”的故事。
1968年11月,老三届知青王善下放到水乡兴化。当时他们高中的4个男生和初中的4个女生下放在一个生产大队。知青屋连在一起砌成一排,小厨房单独砌在前面。他们刚下乡时,国家配给他们口粮是米和干面,生产队也分给了他们一些大麦糁子。他们将米面先吃完后,就用大麦糁子夹疙瘩吃。疙瘩如没有“咸”搭着,难以下咽。
各个人从扬州带去的酱菜共餐完了,就去农民家讨了点海边上拣拾回家腌制的小螃蜞当“咸”,勉勉强强将大麦糁子硬吃下去。白天要参加干农活,不填饱肚子不行,有一天,村上代销店来了豆腐乳。老沈知道后,毫不怠慢赶去连锅端。他把仅有的一坛豆腐乳(大概有300块)全买了下来,一口气扛回了知青屋。
有“咸”了!8个知青眉飞色舞三顿分食豆腐乳。尽管全是臭豆腐乳,吃大麦糁子疙瘩就是下饭,真是打你嘴巴都不会丢!昨儿个吃,今儿个吃,明儿个吃,一点也不厌。最后豆腐乳捞光了,连臭豆腐乳汁都均分到人,拌疙瘩吃了。“咸”梦了无痕,没“咸”的日子又开始了。
王善用水冲洗盛豆腐乳的坛子时,无意湿手碰到了嘴,有点咸!如同牛顿看见苹果掉落到地面而发明了万有引力,王善用一只大茶缸洗干净后就放了点大籽盐。他往茶缸里倒进温开水,用一双筷子不停地搅拌起来。8个人吃饭时,每个人用筷子夹着大麦糁子疙瘩放进茶缸中咸水沾一下,再拿出来。高新喊了声口令:“一、二、三!”8个人一起把有点咸的大麦糁子疙瘩放进嘴里咀嚼起来。
那一年冬天说到就到,天开始下雪。好大一场雪,生产队已不能下田干活。王善他们8个知青就睡觉养精神。每天吃一顿,谁起来烧大灶?“石头剪子布”,谁最后输了就起来烧锅。做疙瘩的大麦糁子很快就吃完了。这天摊老沈烧锅,他居然翻到了一条面口袋,里面还剩余小半袋干面。他用面粉烧一大锅稀面糊,烧好后把热乎乎的面糊用8个碗盛好,再一一送到知青战友的床前。
坐吃山空,面口袋终于也见了底!知青组长高新知道问题严重,他起来准备去买粮。不料大雪封门,连下了几天的鹅毛大雪还在一个劲飘落大地,四下里一片白茫茫,分不清天和地,更分不清路和桥梁。他只好退了回来,将大门闭紧。他对他的战友们鼓励道:苦不苦,想想长征二万五!大家忍耐一下,卧床休息,保持体力。雪一停,我就去找吃的。
就这样,8位知青忍饥挨饿在知青屋,躺了三天三夜。就在大家饥肠辘辘,无所指望时,终于听到有人来推门。
当时,大队掌权的是造反派村贫协,大队支书去挑河工了。这一天大队支书刚刚从河工上回家,听家里人说他们家后面砌的知青屋里来了扬州的8位知青。放下行李,他就赶到离他家不远的知青屋看望扬州来的学生。支书一进门,看见知青们都静静地躺在被窝里。个个大眼望小眼,连说话的劲都没有。他又来到知青小厨房,大灶冷冰冰,米缸里没有星点米面。支书立即踩着雪赶回家去。等他再次推门进入知青屋时,手中拎着一只淘米篮,里面装着满满一下山芋干。
当时农民家家生活贫困,支书家里也没有余粮。他能毫不犹豫将自己少得可怜的食粮分给知青,雪中送食尤为可贵!8位知青坐在各自的床铺上,手捧支书分给他们的山芋干。人人热泪盈眶,只顾着一个劲连声高喊:“毛主席万岁!”,直到声哑……
插友相逢话短长
雪压冬云白絮飞,年近岁末,接连下了好几场雪。一大早,我上施桥路段巡视树木,不一会我额前发梢和眉尖就结上了冰霜。冷空气吸多了,鼻子酸溜溜的,忍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。施桥大队卞家院子路段有一棵大白杨树被风雪刮倒在路边,我骑车上邗江公路管理站向老潘报告。老潘带人坐一辆三卡拖车来到施桥,将倒树的枝杈锯掉,树杆一锯三段,拖回了邗江公路管理站。
我骑车回到家,见母亲正忙着为红星服装厂邗二门市部接下来的衣服锁纽孔、订纽扣。要过年了,有钱没钱,穿件新衣服过大年。快到年底,许多过年的新衣服来不及加工,母亲天天要忙到深更半夜。母亲穿了很多根针线戳在一只针扁上,我放好车,取了一根针线就来帮她订纽扣。母亲赶忙阻拦,她翻出一副已裁好布料的棉手套,让我去大徐家用缝纫机将它笃起来。母亲心细,她知道我刚买了自行车,天冷骑车没有棉手套怎行!
戴着自己笃的棉手套飞车返回陈庄,正好遇到老潘。他在年前提前把2月份生活补助费5.70元送给我,这下过年可以小贴贴了。老潘家在邗江县方巷公社,他让我帮他搞点煤计划。二话不说,我带他上施桥镇用我的商品供应证,给他买了一佰斤煤。
除夕白天我上路巡视后,无情况,就蹬车上扬。我在扬州是住在我小姨娘家,她们绣品厂已经放假了。我去帮助她打扫、拖地板。下午,离我小姨娘家不远,在兴化插队的同学高新前来叙旧。我先对他讲了我们陈庄知青点的人员变化。我把我当生产队会计和最近担任公路绿化护林员的事全告诉了他。沉静片刻,高新跟我说起曾经发生在他插队的知青点故事。
话说高新刚下乡的那年春节过后的一天,扬州市革委会赵双选主任坐小火轮到他们的知青点看望他们知青。大家激动万分,就用知青点上的大灶烧了大锅饭准备招待赵主任。谁知道陪同来的公社某秘书却巴结道:“赵主任,学生这儿没有什么菜,您还是跟我们回公社。公社食堂今天烧红烧肉。”客人们拍拍屁股走了,知青们追出门去,齐声大喊……
高新卖关子问我:“方虾子,你知道我们喊什么?”
他见我摇摇头,就接着说道:“我们当时喊成一条声:打倒xxx(公社秘书名字)的红烧肉!”
高新继续往下讲。话说过了不久就到了清明那一天。他们生产队过节大清早就杀了一头猪,派猪肉给各家各户。没“咸”的日子不好过!知青们好久没尝到“咸”,更不要说已半年多不知肉是啥味了。高新从杀猪的地方拎了个大猪头回来烧。知青们齐呼:“毛主席万岁!”。大灶里烧的柴火一直没有熄,天黑下来,知青屋小厨房满屋都飘着诱人的猪头香味。
知青们将两张小方桌拼在一起,成了个长方形餐桌。团团坐,吃猪肉。灶头上的那盏油灯一闪一闪照亮了这些手拿水果刀、筷子准备搭手猪头肉的年轻人。高新用一只干净脸盆将已经釜烂汰的猪头端到了小餐桌中间。王善将下午去农民家讨的一大罐土烧酒分倒进各人面前的茶缸。老沈先下手为强,筷子如闪电捡起猪拱嘴子上的一块肉,就塞进自己嘴巴咀嚼起来。平时文绉绉的贤宝也不怠慢,他的筷子捡起一只猪眼睛,自言自语道:老听人讲猪眼睛吃起来像吃卞蛋,老夫今天有幸尝一尝。
就在这档口,夜幕中呼啦啦闯进来头二十个背长枪的基干民兵。大队民兵营长带队包围了高新他们的知青屋。老沈呼地一下朝起一站,满嘴嚼得稀烂的猪肉被惊得忍不住喷了出去,当头喷了大队民兵营长一脸。贤宝捡起的那一只猪眼,也不偏不倚被惊掉进面前的茶缸,来了个人未醉猪眼先醉。民兵营长把满脸肉渣一抹,顿时成了个大花脸。他顾不得许多,大声对知青们嚷嚷,奉上级指令要搜查他们的住屋。面对几十杆枪,在场的知青放下碗筷,都将随身携带的红宝书“毛主席语录”拿出来放在胸前,与他们据理力争:随便搜查民宅是违反宪法的。
见此景,有一个民兵悄悄离开了现场,过了一会又跑了回来。他大声对民兵营长说:“刚刚问过X书记(公社的一位副书记)了,他讲‘还没有王法呢!我在这儿就是王法!’。X书记叫我们按他的布置,一个字:搜!”在场的知青现在终于明白,大队的民兵不是吃饱饭没事干,原来上面还有人在遥控指挥这次行动。
每个人的床铺、箱子都打开细查。结果全是日常常用的生活用品,什么违禁、违法的东西也没有。查什么呢?谁也不知道。当时有个G知青跟着队里的水泥船去小海,剐可以做绿肥的水草,不在知青点。民兵们强行要扭锁,查看她的箱子时,在场的知青们终于群情激奋起来。心中无鬼不怕鬼,我们在家,自己的东西听你们查。但是小G不在家,她锁着的箱子不好随意让人查!再说知青G当时还是扬州专区革委会的委员,相当于现在的人大代表,她的合法权益理应受到保护。知青们手挽手将小G的箱子围在中间,大家齐声高唱:“抬头望见北斗星,心里想着毛主席……”。山高水远,毛主席他老人家能听到知青们的悲歌,能保护誓死捍卫他老人家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知青们吗?
因知青们绝不让步,最后采取了折衷办法:先用封条将小G的木箱封存,待她回来后再打开检查。
过了几天,小G由小海剐水草回来,知道此事后,立即上扬州找市革会主任赵双选问个明白。赵主任说他不知道这件事,一定会“严查”大队民兵究竟奉哪个的指令,如临大敌,持枪搜查?
高新告诉我,赵主任的“严查”不了了之,根本没有任何下文。
我问高新,民兵们究竟在他们知青屋找什么?高新说,当时扬州上层据说得悉有一个刚成立的反动组织——扬州新农民造反司令部,有公章、有章程,总部就设在他们的知青点。有鼻子、有眼睛说得像真的一般。完全是莫须有!
知识青年满怀激情听从伟大领袖的教导“革命的或不革命的或反革命的知识分子的最后的分界,看其是否愿意并且实行和工农民众相结合。”他们无条件到农村来是“广阔天地,大有作为”的。面对黑土地,整天忙得个二猴带拱腰,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成立什么司令部?
作者方世岳 系扬州赴邗江插队知青
【“9.13”机毁人亡】当年,我是知青……(十八)(方世岳)
《知青情缘》微信公众平台欢迎你!
朋友们请长按上面二维码加入关注,积极投稿,成为《知青情缘》的读者和作者。
投稿邮箱:
564636138@qq.com